近幾個月,全國出了一些滅門案,殺戮很重啊,令我時時想起古代的《戒石銘》。
《戒石銘》(宋-洪邁《容齋隨筆》隨筆 卷一)
“爾俸爾祿,民膏民脂,下民易虐,上天難欺。”太宗皇帝書此,以賜郡國,立于廳事之南,謂之《戒石銘》。按成都人景煥,有《野人閑話》一書,乾德三年所作,其首篇《頒令箴》,載蜀王孟昶為文頒諸邑云:“朕念赤子,旰食宵衣。言之令長,撫養惠綏。政存三異,道在七絲。驅雞為理,留犢為規。寬猛得所,風俗可移。無令侵削,無使瘡痍。下民易虐,上天難欺。賦輿是切,軍國是資。朕之賞罰,固不逾時。爾俸爾祿,民膏民脂。為民父母,莫不仁慈。勉爾為戒,體朕深思。”凡二十四句。昶區區愛民之心,在五季諸僭偽之君為可稱也,但語言皆不工,唯經表出者,詞簡理盡,遂成王言,蓋詩家所謂奪胎換骨法也。
翻譯:
“你們的俸祿,都來自民膏民脂;百姓雖然容易欺負,上天卻很難欺騙。”宋太宗把他寫的這四句賜給各郡的官員,在各郡的公堂南面立碑,這就是所謂的《戒石銘》。
成都人景煥(北宋,著有《野人寒語》、《牧豎閑談》),在宋太祖乾德三年時,寫了一本名為《野人閑話》的書。第一篇名《頒令箴》,記載了蜀國國君孟昶曾寫文章(《官箴》)頒給各地方官員,他說:“寡人體恤關心百姓疾苦,夜里很晚才吃飯,天不亮就起床。之所以給你們講這番話,是希望你們要關心愛護百姓。治理地方要達到‘三異’即沒有蝗蟲入境,鳥獸懂禮儀,兒童有仁心,治理的方法不同,但道理差不多都是一樣的。做官要有一定的原則,不能擾亂百姓的生活。處理事情要寬松得當,才可以端正民風。可以對百姓征稅,不能過于剝削百姓。虐待百姓很容易,但你們卻很難欺騙上天。田賦和稅收是國家的根本,軍隊和政府是國家的依托。我對你們的賞罰,是決不會拖延的。你們所得的俸祿,都是民脂民膏。作為百姓的父母官,最重要的莫過于懂得對百姓仁慈。希望你們都要以此為戒,要很好體會這個意思。”共寫了二十四句。孟昶這一點關愛百姓之心,在五代十國那些割據地方的君主里面,可以算是比較好的了。但其語言不精簡,唯有從中歸納出來的四句,言辭簡要,道理盡說,于是成為宋太宗的名言。這大概就是詩人們所用的脫胎換骨的寫作方法吧。
Chris評:
孟昶(chǎng)為后蜀第二代皇帝,寫個破《官箴》,逼逼叨叨一堆,是否教育了其治下的官員不得所知,但這一逼逼叨叨,中間還是有點作用的。這么一篇長篇大論,羅里吧嗦,這種喜歡逼逼叨叨的皇帝最終只有投降北宋,而其慧妃也就是所謂的花蕊夫人則被北宋趙匡胤搶了,還給世上留了一首詩:“君王城上豎降旗,妾在深宮那得知?十四萬人齊解甲,更無一個是男兒!”,這首詩可比孟昶的語言簡練優美、而且寓意深遠多了去了。所以呢,這皇帝真的水平太次。
然后那個搶了孟昶慧妃的人,也就是北宋太祖趙匡胤,則在此貨的《官箴》逼逼叨叨的基礎上,只用16個字:爾俸爾祿,民膏民脂,下民易虐,上天難欺。這十六個字就完全把這貨腦子里想的、心里想做的所有含義都寫出來了,而且成了中國古代官場衙門廣泛存在的《戒石銘》,一直到現在,四處都有這種《戒石銘》碑文存在或尋找到。
南宋洪邁在《容齋隨筆》中明確地說,這十六個字"唯經表出者,詞簡理盡,遂成王言,蓋詩家所謂奪胎換骨法也"。也就是評價巨高。奪胎換骨、點石成金,是江西詩派黃庭堅(1045~1105,江西修水人)的重要詩歌理論,后續的江西詩派即使是黃庭堅,都在這種理論的指導下,改古為新,雖然取得了不少佳作,但脫離實際、缺少創新,也使得后人長期譏評。
洪邁(1123~1202,江西鄱陽人)一家一門三丞相四學士,哥三個和老爺子都是南宋官員,明顯帶有拍宋朝官家馬屁的嫌疑,只是拍的水平有點偏高,不易琢磨罷了;而且出生日離黃庭堅相距不遠,看似很了解黃庭堅的詩歌做法,因此有奪胎換骨法之一說,也算拍了一下前輩的馬屁。
江西泰和博物館黃庭堅書法
湖北京山衙門碑文
武夷山舊縣衙門前碑刻
日本福島霞城公園碑刻